不不,不能被他迷惑了。许银翘向前走出几步,终于想起了韩因还站在当场。
她虽然不明白二人方才沉默暗流中的官司,但是,裴彧的得意,和韩因背影中隐隐流露出的一股灰丧,许银翘还是看在了眼里。
许银翘的脚步折返,裴彧闻声立刻回头。见到许银翘转身走向韩因,他的身形微微晃了晃。
裴彧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胸口。
奇怪,这里明明没有受伤,为什么本能地感到一阵疼痛。
许银翘走到韩因面前,沉默的男人抬起了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
韩因没想到,许银翘会回头。
“你还好么?”
韩因抬起头,许银翘一下就看到了他灰白的脸色。在茫茫的夜色中,韩因的脸色依旧泛着惨白,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太妙。
“没……没事。”韩因下意识回答。
手骨中传来钻心的疼痛,却提醒着韩因,他并不是没有事。
韩因悄悄将右手缩入衣袖,艰难地挡在了身后。他不想让许银翘为难。
许银翘的眼睛却比善于观察的螭吻还要尖,她毫不客气地将韩因的手从身后拽了出来。掀开衣袖,露出底下发紫的五条手指印。
韩因的手指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小拇指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裴彧居然下此狠手!
许银翘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她几乎想要立刻转身,怒斥裴彧。但许银翘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她的手指轻轻顺着韩因的手指,分开了他扭曲的小指和其他指头。然后,许银翘双手用劲,骨头再次一响。
这一次,错位的骨头,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韩因忍了许久的虚汗,一瞬间如泥沙俱下,津津的汗珠挂在他的额头,整个人,竟如从水里被捞出来一般。
“银翘,你得小心他。”韩因忍着痛苦,俯身凑在许银翘身边道。
幽幽的女人香钻进他的鼻腔,韩因抬起身的时候,唇角不小心擦过许银翘的耳廓。
唇间传来的一股柔软,让人心神迷醉,几乎一瞬间忘记了疼痛。
许银翘看着韩因这幅样子,心头不禁冒出一股怜惜。只因为语言不合,裴彧就这样对待韩因,如果之后,二人有什么矛盾,许银翘根本不敢想象,裴彧会干什么。
看来是她想错了,许银翘对自己说,裴彧还是从前那个裴彧,残忍,野蛮,自我为中心,没有任何的改变。
就算失去了记忆也一样。
这就让许银翘重新考虑,她这片救人的好心,是否用错了地方。
“我省得的,韩因,你放心。”
为了不让裴彧听到,许银翘的声音也小小的,如同耳语。
韩因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他用口型对她说:“我相信你。”
许银翘旋即转身,重新面向裴彧。她的身形在裴彧面前,显得分外娇小,但是却莫名带着一股压迫感。
“将手伸出来。”许银翘淡淡地说。
她的双眼抬起,直视进入裴彧的眼睛,似乎极为笃定,他会按照自己的命令做事。
裴彧确实也这么做了。
他满不在乎地抬起一只手,宽大的手掌几乎能将许银翘的双手包进去。粗粝的茧有意无意摩挲过许银翘的手背,感受着那一份绸缎般的柔软。
银翘姑娘不过是一位柔弱的女子,任凭她的劲力再大,难道能大得过他?就算她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裴彧也不怕。
一切都只是毛毛雨罢了。
但是,手腕处却传来一阵疼痛。
疼痛如同淬了毒的灵蛇,从小臂攀附而上,一股酸麻直冲到裴彧的天灵盖。定睛一看,许银翘的手,正按在他的脉门上。
这个不知名的医女,怎么会认穴的功夫?
裴彧以为,这位叫做银翘的医女,只会写粗浅的医术。没曾想,她轻轻松松,就捉住了自己的脉门,裴彧的身子僵直了,如同僵死的沙虫,直挺挺一动不敢动。
裴彧的心里,第一次冒出淡淡的后悔。
脉门乃人身上武功汇聚之处,他怎么如此轻易就给了出去。
幸好,银翘并没有制掣他太久。
小惩大诫,是为慈悲。
裴彧颤抖着,将手收了回去。他第一次正眼打量起身前这个女人起来。
煌煌火光照在许银翘脸上,她半面落在明亮中,敛眉垂目,如同一尊最宽容博爱的神像。
只一瞬,这神像眉间微动,神色便活了起来。
她的眼神落到裴彧的身上,每落到一处,那一处的皮肤就烧了起来。
许银翘缓缓开口:“我与你,也约法三章。第一,无论伤愈与否,都不能将此地何处说出。第二,我知你性情暴戾,但你永远都不准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第三……”
许银翘咽了口唾沫,道:“我已经嫁作他人妇,你疗伤之余,不准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