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喝了……
苏子衿来不及管骤然炸开的狂喜,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手将空了的勺收回,又舀起药汁。
他小口地吹着,吹温后手臂重新探过去。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除了瓷勺偶尔碰上碗的脆响和吞咽声,再无那光听着就觉得骇人的咳音。
苏子衿动作放得极其小心,又轻又柔,目光落在虞晚的脸上。
她苍白的脸颊还带着咳猛而染上的红晕,雾棕色的眸上蒙了层淡淡的水汽,清透下反更显得眉目间尽是倦怠的淡漠。
他动作未停,仍在一勺勺喂着,但眼神总是在虞晚唇边那点血迹上停留。
她……
好似完全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最后一勺药汤入口,苦味更加浓厚起来。
口腔中只剩弥漫不开、习以为常的苦涩。
虞晚靠回软椅上,锦帕将唇边残余的汁液都擦去。
太医院开出的药,大多都是这些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压咳的效果倒是不错。
她敛下眸,待胸腔的火燎燎慢慢退下后,才重新思考起刚刚被咳嗽打断的事情。
身体很疲惫,连带着思绪都有些迟缓。
虞晚捏着手中的锦帕,微微侧头想去看看苏子衿。
却发现人影不见了,桌上只剩一个空碗。
……她顺着桌子向下看,却见那少年又跪在了她的裙边。
看不见脸,只剩个耷拉着的,毛茸茸的头。
再往下看,她散在椅脚边的裙摆一角,被他用手指捏着,力气都不敢用。
胸口又闷得厉害。
方才他的哭音、哀求,还有那稍不留意就会透露出来风尘气,好似怎么也洗不净。
虞晚忽然觉得很吵,这所有一切交织在一起,吵得她头疼。
也很累,累到没有力气再去推开一个将她当做救命稻草、拼命抓住她不放的人。
尤其是这个人还顶着这样一张脸。
罢了。
就当是养了一盆吵闹还缺水的盆栽吧。
至少,这盆栽浇浇水,还会笨拙地凑过来,用那破破烂烂的叶子试图为她挡挡风。
虞晚抬手,揉了揉蹙得有些发疼的眉心。
她轻声说:“手。”
苏子衿的身体一僵,哪怕衣服整齐,她也能察觉到他身躯的每一处肌肉都绷紧了。
虞晚视线落在那攥着自己裙角的手指上,声音只剩浓浓的疲倦,夹杂着一丝藏得很深的无奈:“松开。”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苏子衿抬起头,眼尾通红,本就因湿润而有些发亮的睫毛一颤一颤,一双乌黑的眸子又开始起雾。
她几乎是认命一般闭上眼,手覆盖在了眼皮上,把光线阻隔在外面。
良久,她的声音轻不可闻,伴随着一声轻叹:“……别跪着了,碍眼。”
虞晚靠在椅背上,闭上的双眼不愿去看,可耳朵里也没听到起身的动静。
然后又是水滴在地面上的声音,很轻,轻到不仔细听都发觉不了。
他怎么,这么爱哭?
“左偏殿。”虞晚将覆在眼上的手落在椅扶手,补充了一句:“你以后就住在那儿。”
“想唱戏也好,想做什么都好。”
“……随你。”
那压抑的抽泣声忽然顿住。
虞晚睁开眼,斜斜地看过去。
苏子衿仰起了头,双眸噙着泪未落。
紧跟着他抿起唇,一颗泪从右眼眼眶蓄积成团,完完整整地从眼尾滚落,几乎没有沾到脸颊,从空中划出一道亮线。
“随我……吗?”他紧抿的唇忽而松开,绽开了一抹笑。
唇角弧度上扬的瞬间,那几欲破碎的瞳一点一点亮起,凤眸也弯了弯。
像极了春日开满娇嫩的花,压弯了枝头。
虞晚恍神一瞬,目光移开,不去看他面上的笑,轻应一声:“嗯,随你。”
“我想唱戏。”苏子衿抬手抹去了眼角湿痕。
“好。”
“唱您喜欢的戏。”
“好。”
“我还想,能服侍在您身边……”
“……”
“此事再议。”
虞晚看向桌面上写了字的宣纸,随手拂开,抽出左上角被整理好的城门进出名册,打断了还欲说什么的苏子衿:“适可而止,我的耐心有限。”
“是。”苏子衿站起身,极快地看了眼虞晚,见她没有反对,便站在桌边的一侧。
他垂眸,在砚台上滴入几滴水后,拾起墨条在水珠上自顾自磨起了墨。
墨汁一圈圈变得浓稠,心神也飘得很远。
他不光没被赶走,如愿以偿地留下来,还能得到这些优待。
这是独独给他的……对吧?
苏子衿睫毛微微颤着,余光中看见虞晚执笔的手,手指头是尖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