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开始控制不住地干呕,发出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啜泣,也有人强撑精神观察着周遭环境,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被敌军包围时,眼中顿时流露出恐惧与绝望。
教授被人紧紧搂在怀里,脑袋被死死按在胸口护着。他示意救世主松手,从马上跳下来,迅速抹了一把脸上的雪碴,印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寂静无声、吞没了所有生命的哀嚎与挣扎的苍白。
“……”
黑发青年沉默片刻,闭了闭眼睛,随后扭头干脆利落地下令道:“开始清点我们的人数和剩下物资,从此处开始计算五十米范围内挖掘幸存者,不论是帝国的人还是我们的人,尽可能救出来——只在五十米之内,绝对不许越过。”
五十米意味着几乎只搜查雪崩冲击区域的边缘地带。一片茫然与慌乱中,幽灵的声音清晰而冰冷,仿佛永远都不会产生动摇。
“雪崩主体冲击范围深处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极端低温会迅速夺走被深埋者的性命,”黑发青年一边指挥,一边同神情凝重的玛希琳和伊亚洛斯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源进行大规模搜救,五十米是极限,万一发生意外还尚且可控,再远就是让我们的人暴露在未知风险里。”
……更何况桑卓恐怕就在附近,从刚才起他身边的救世主就神情凝重,一边保护他,一边用神力尽力拖延雪崩的速度,一边和某种无形的灾厄进行抗衡——一名圣者级别的、还无法寻见踪迹的“不定赌徒”,这种堪称因果律级别的存在,简直是战场上最可怕的东西。
命令被迅速执行,黎民军的士兵果断行动起来,寻找一切可用的工具,甚至是双手,在这片白茫茫的松散坟墓中挖掘起来。他们的主要目标是黎民军被波及的尾部人员,还有一些尚能勉强使用的物资,但也确实挖出了不少恰好处于冲击带边缘、被积雪浅浅掩埋的帝国士兵。
那些幸存者被拖出来时,基本上都已进入了低温、窒息状态,甚至陷入了昏迷。但凡再晚几分钟,怕是性命不保。
尚且清醒的帝国士兵们则神情复杂地看着这群被他们蔑称为“奴隶军”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不顾被冻得流血的双手,在雪堆里奋力挖掘着,将本该是敌人的帝国士兵往外拖拽,合力抬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甚至还有人脱下自己的衣物,为敌人的伤员进行简单的包扎和防寒。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带着迟疑与观望。但是渐渐的,还能动的帝国士兵们几乎全部开始上前帮忙。此时此刻,没有人在乎自己救下的究竟是哪一方的人,人类阵营的界限,在生死与灾难面前变得模糊不清。
教授随手扶住一名差点在他身边摔倒的伤兵,无视了对方惊恐的眼神。他仰起头来,看向天空。灰白色的天幕之下,寒风卷起细碎的雪沫,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他却看得目不转睛。
片刻之后,一个黑色的小点出现在了天空的一角,诺瓦微微眯起眼睛,那小点在众人头顶盘旋了一圈,便悄无声息地滑翔而下,落在了黑发青年抬起的手臂之上。
一只乌鸦。
那只黑色的鸟儿亲昵地用喙蹭了蹭黑发青年的手指,然后矜持地抬起了右爪。教授从它腿上取下那小小的信筒,其上用极细的炭笔写着密密麻麻、复杂难辨的怪异符号,他看得极快,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放松。
“奥雷的人到了,他们会接应我们。”幽灵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任由那只大乌鸦一蹦一蹦着跳到他的头上,昂首挺胸地稳稳蹲坐在黑发间,拍打着翅膀发出了骄傲的呱呱声。
伊亚洛斯和玛希琳:“……”
前者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尽量神情如常地缓缓移开视线。后者则哪怕心情并不佳,但脸上依旧不由浮现出高兴的柔和神色。
阿祖卡的眼中闪过些许无奈,伸手将那只胆大包天的乌鸦从人头上摘了下来,并且无视了对方呱呱的抗议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