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他低声说。
“看来不是我亲手杀了他们,也不是我派人杀了他们。是你杀死了你的兄弟。”黑发的暴君平静而笃定地下了定论,就像已经清晰看见了未来:“也许是一场无可调和的纷争,也许是一场悲哀血腥的背叛,是我推动的——至少在你看来,是我蛊惑操纵了他们,令他们与你背道而驰,我令你亲手杀死那些曾经全身心信赖着你、支持着你,最后却背弃了你的手足。”
“……我让你闭嘴。”
“所以你恨我,不仅仅是因为我迫使你不得不手染族亲的鲜血……”那个人的眼睛缓缓地抬了起来,脸色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情感可言的苍白。他像一樽玻璃神像,在黑夜的翼幅下,印照着罪人的脸。
他轻柔的,悲悯的,一字一句地问道:“——也是因为我曾让你真切感受到了,究竟什么是无能为力的绝望,对吗?”
有那么一瞬间,奥雷·阿萨奇简直想要一拳砸在面前人可恶至极的脸上。
“……看来我猜对了。”
暴君没有露出胜利的表情,他只是冷淡而厌倦地耷拉着眼睛。唯一在状态外的达尼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迟疑了半天才小心而敬畏地犹豫道:“你们在……说什么?”
“——我刚才是听见了一个预言吗?”
“预言就是狗屎,”他的头儿粗鲁地回答:“在命运女神已经陨落的如今,预言是骗子、疯子和野心家的产物。”
“呃,所以那是……?”
奥雷沉默了片刻,不情不愿地回答道:“……一个预言。”
他总不能和人说自己活了两辈子,对方会认为他得了疯病——话说明明暴君才是没有重生的人,怎么轮到这家伙来剧透了。
“那不是预言。”诺瓦冷漠地打断了他:“那是你即将被操纵玩弄的可悲人生。”
奥雷:“……”
男二站在原地,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要搭话,他咬牙切齿着警告自己,否则结局只有两个:要不你被他气死,要不你打死他,然后被得了疯病的好友打死。
做点什么,他瞪向好友,捂住那家伙的嘴,或者他俩干脆去外面打一架什么的,他没办法和长嘴的暴君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对方却是用一种……奇异的、夹杂着些许不知针对谁的嘲讽和淡淡悲伤的复杂眼神凝望着自己。
“他说得没错,奥雷。”阿祖卡低声说:“你的一生是被操控着的。”
不仅仅是人,还有神。
“……你在说什么。”
奥雷紧紧地盯着好友,甚至觉得对方有些陌生。
他们来自相似的血脉,拥有如携着不同物质与水温的洋流般交汇分离着的人生。那家伙有不少坏毛病,比如睚眦必报,手段凶残,矫情又虚伪,喜爱装腔作势忽悠人——但是有一点,奥雷不曾质疑过,那就是哪怕经历了无数糟糕透顶的、足以令常人彻底崩溃的烂透了的破事,记忆里那个来自大海与雪山深处的少年,本质上依旧是一个温柔的人,甚至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而一个温柔的人是不会轻易去触碰好友真正深藏起来的伤口的。
“劳驾,我们现在面面相觑着傻站在这里到底是打算干什么?”刚对男二迎头痛击后的反派开始不耐烦了:“为了制造狭管效应好让这座魔窟变得更加寒冷刺骨吗?”
也许是没人听得懂的冷笑话,也许是因为失血,也许只是单纯忘了吃饭,诺瓦感觉自己有点晕乎,浑身冷得打颤,随后其余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刚引起腥风血雨的罪魁祸首旁若无人地从两名刺客身旁挤过,裹着毯子给自己冲咖啡。
阿祖卡突然想起了什么:“您有吃晚饭吗?”
“没有。”
“……午饭?”
“没有。”
奥雷颇为震撼地看着好友深吸了口气,语气显得格外轻柔:“我记得我有拜托您的学生帮忙带饭。”
“等我想起来已经凉透了,不想吃了。”
“……”
诺瓦盯着手上忽然消失的咖啡杯——他甚至没看清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动作的,他的晚间咖啡便彻底不见了踪影。
“一起出去吃吧,我请客。”他听见神眷者如此语气轻松地说道,然后一件分外厚重的大衣忽然笼罩了他。对方娴熟地帮他系紧纽扣,又取了条格外厚实的围巾替他围上,很快就将他的大半张脸捂得密不透风。
我不要出门,他有些恼怒地试图抗议,出去一趟又冷又麻烦——但吐出的字句全被柔软的围巾堵在嘴里。眼见那家伙已经抓起一副厚得惊人的羊绒手套,发现完全拗不过对方的教授干脆自己夺了过去。
“不要戴面具。”正在帮人整理围巾的阿祖卡忽然头也不回地地叮嘱道:“白塔镇不比莫里斯港,带了面具反而会引起旁人警惕,路上我会帮忙施加混淆法术。”
达尼加捧着面具,呆愣地看着他——都要施加混淆法术了,带不带又有什么关系?
救世主平静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