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十恶不赦的疯子”。
后来白塔大学来了人,还带给他们家一大笔钱。说是退还学费,但实际上比每年交付的学费加起来后还高出不少。
杰克警惕的、甚至是满怀仇恨地瞪着不速之客。对方看起来举止文雅,衣着得体,至少不像拉比一家一样狼狈不堪。母亲畏惧他,但也憎恨他,等对方走后立即将钱袋重重砸在地上,瘫在地上大哭起来,反倒是父亲重新拾起钱袋,紧紧攥在手心里。
给你二哥写信,叫他去卡萨海峡,父亲命令道,我们立即准备搬家,离开白塔镇。
杰克满嘴应下,飞快地跑了出去,但不是去寄信。
他想得到一个答案,他有预感如果现在不问,那个问题这辈子都会在梦中纠缠着他。
他成功拦住了那个黑发男人,布洛迪老爷,他气喘吁吁着、语无伦次地说,大哥在信里提起过您,我知道您是个聪明人,比我大哥还要聪明——所以您能不能、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马代尔·拉比真得是个活该被绞死的坏人吗?
直到拉比一家离开白塔镇,准备前往卡萨海峡,和二哥团聚。途中他从路边拾起一页沾了果皮和不知名液体的残余报纸,本打算丢掉,却在瞧见一个熟悉的署名时鬼使神差地塞进了兜里。
等到夜深人静,杰克悄悄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散发着异味的纸,借着月光,有些模糊的文字一字一句地印入眼帘。他忽然再一次开始发抖,就像整颗大脑都被浸泡在冰水里。
“什么是事实,什么是真相?”那个高瘦的黑发男人用烟灰色的眼睛注视着他,让他想起银镜的碎片,血管里的冰,这竟令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异端裁决所说的就是事实,还是我说出口的便是真相?你真得相信我或者其他任何人脱口而出的判断吗?”那个人平静地望着他:“你比我认识马代尔·拉比更久,既然你来问我,那就说明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而这需要通过你自己不断去做事、不断去思考来检验。”
……是啊,我有自己的想法,杰克茫然而惶恐地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邻居的低语不对,父亲的沉默不对,甚至连尊贵的教士老爷的鄙夷与厌恶也是不对的。
——光明神啊,我竟然开始怀疑为您布道的使者,这是一种亵渎吗?
“……不要去管那些尊贵的‘大人物’们说了什么,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他们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客观事实不会永远被谎言所扭曲……”
苍白的月光下,文字如燃灼的火。最后几行油墨印成的字迹被晕开的液体染得模糊不清,杰克眯起眼睛,使劲凑近了些,一种毁灭性的预感与冲动令他的手指不知不觉颤抖起来。
“……保持警惕,不必害怕。”那个人说:“诸君只需继续深入思考,认真行事,真理只会越辩越明。”
“杰克!老子叫你磨锉刀,你小子在这里偷什么懒?!”父亲的爆喝声吓得他一哆嗦,连忙将报纸重新揉成团塞进口袋。
“没、没什么,我在倒脏水哩!”杰克抱起工具,重新跑回父亲身边,卖力地干起活来。直到父亲阴沉的表情似乎好转些许,他窥着对方的脸色,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老爹,你知道那些在街上叫卖的什么报纸,都是隔多久才会发布一期吗?”
杰克想知道的事,白塔大学的学生也想知道。也许是平日里便深受教授的思想熏陶,理所当然的,一大批学生迅速成为了诺瓦先生的忠实读者。还有学生从教授的办公室回来后,一脸神秘地宣称自己似乎瞥见了第二期文章的初稿,随后开始有不少胆大妄为的年轻人借着答疑的借口跑去神学院办公室偷瞧,可惜全被识破,被人毫不客气、灰头土脸地撵了出来。
但是很快,一篇刊登在《白塔日报》上的、针锋相对的文章再次将人们的注意力拉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