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车得停在这里,车夫大概在十分钟后清醒,接下来我们要走路回去了。”
得到意外收入的报童已经欢天喜地着跑远了,他的助教打开车厢门,温和地嘱咐道。见他脸色不对,对方顿了顿:“怎么了?”
教授没有回答,眉头紧得死紧,他再次迅速翻了一遍那份报纸,忽地啪得一声合上了。
“我要回校,先回一趟宿舍。”他的神情变得格外冰冷:“他们宣称杀死比尔·法姆的凶手已经找到了——开什么玩笑?”
他罕见地粗鲁低声骂了一句什么,随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另一人接过他手中的行李,顺便理了理他歪斜的衣领。
“好,我送您回去。”对方没有问太多,只是伸手搂住他的腰。
“放松,别紧张。”金发的魔法师在他耳边低声说。随后诺瓦感到浑身忽然一轻,失重感乍起,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抓住了另一人的衣服,身体也本能向着温暖的气息凑了过去。
他们像一阵穿梭在大街小巷的风,呼啦啦地卷起商户的门帘,和那些横七竖八斜斜晾晒的衣物与被单,惊得一大群正在地面觅食的母鸡扑闪着翅膀四处逃窜,但是偶尔几个匆匆走过的路人却对此毫无所觉,只是低声抱怨着夜晚的风怎么突然这样大。
直到风声停歇,诺瓦勉强睁开眼睛,便见到自己熟悉的宿舍——另一人已经礼貌地松开了他,正帮他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温暖的指腹时不时蹭过他的脸颊。
似乎有点过于亲昵了,但是教授现在没心情计较,他绷着脸扑到书桌前,抄起几张纸就往门外走。阿祖卡瞥了一眼,发现是一叠有批改痕迹的论文和课表。
“我要去见猫头鹰,或者副校长怀亚特。”黑发青年站在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脸来盯着他:“你能不能找找他们现在在不在学校?”
神眷者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金发在他的脸侧浮动,似乎在倾听风声中传来的信息。
“……去校长办公室吧。”他睁开眼,若有所思地说:“猫头鹰和怀亚特都在,他们似乎在等你。”
第84章 牺牲
夜色渐深,白塔大学里很安静,安静得不太正常。
往日里这个时间点还能瞧见上完晚课的教授和学生,但是此时唯余有淡淡的夜雾,和些微嘶哑的虫鸣。
一路前往校长办公室时,走廊上有几名教授看见诺瓦时纷纷神情一变,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见他脸色阴沉、脚步如风的模样,最终也没人敢上前。
开门的是副校长吉布森·怀亚特,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胖老头此时脸色并不好看。他看起来对俩人的来访毫不意外,侧身将人迎了进去,猫头鹰则占据了办公椅,正背对着他们。
诺瓦毫不客气地将那份刚买的报纸甩到办公桌上,上面的照片分明是一张异常熟悉的脸。
“请给我一个解释。”黑发青年看向怀亚特,脸上如凝冰霜:“您曾答应我会尽量拖住那些人,但是这五天我甚至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是任何消息——直到踏入白塔镇,我才从一份报纸上得知了杀死比尔·法姆的凶手已经落网。”
他用指关节敲了敲照片上神情仓皇的年轻人,音量渐渐提高:“白塔大学的平民学生马代尔·拉比杀死了法姆伯爵的独子比尔·法姆,开什么玩笑?!”
那个傻兮兮的、单纯得甚至有些愚蠢的年轻人怎么可能策划出如此阴毒缜密的计划,然后嫁祸于他?
怀亚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带着血丝的眼中流露出内疚,但最终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诺瓦迫使自己重归冷静。他从怀里掏出了几份论文和一张课表,一一摊开在桌面上:“因为拉比先生选择的选题是流浪者与远旅之神,所以他曾求助于我,我也同拉比先生约定过进行论文答疑,这是之前几次答疑时的留痕。比尔·法姆死亡前后几天拉比先生是满课,而且死亡当天他换了课,所以我在课表上有所标注,这些事可以询问任何学生,他们都能证明拉比先生那几天没有作案时间。”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再往前推论,拉比先生和比尔·法姆唯一一次产生交集是我的公开课,当时双方仅有的几次接触都在众人的见证下,就算之后俩人有私下里的接触,那也——”
怀亚特疲惫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拉比先生是平民,这件事惊动了王庭议会长卡穆公爵阁下,他联同异端裁决所向我们施压,要求交出人来‘配合调查’。这一次我们没有理由拒绝,也无法拒绝。”
——所以无论他所阐述的辩词多么有力、多么可信,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年轻人眼神异常冰冷地盯着他,将他的一切闪躲都印入那双锐利的灰瞳中:“你们明知道异端裁决所的手段,你们明知道他们会如何对付一个平民。”
关押、审讯、折磨,甚至酷刑逼供、祸及家人。
“年轻人,别冲着我的副校长大喊大叫。”猫头鹰终于开口了。他将椅子转了过来,声音嘶哑,黄宝石制成的眼睛闪烁着威胁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