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女仆带着忐忑不安的少女离开了前厅,布洛迪夫人立即将儿子拽进二楼的书房,独留下被遗忘的阿祖卡和行李呆在原地。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无视了周围几名女仆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极不见外地坐在布洛迪家华丽却有些陈旧的沙发上,双腿优雅地交叠着,毫不符合本该谨小慎微的“平民”身份。
风将隐隐的争执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布洛迪夫人在愤怒地阐述着那位艾米莉亚小姐的家族有多大的能量,自己又花费了多少心血,做出了多少让步——如果有卡莱顿家族的支持,他们就有可能将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从那对小偷父子手中抢回来。
至于他的教授——对方似乎对母亲的愚蠢天真感到厌烦,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卡莱顿家族的虚张声势,表明对方深陷某种并不合法的债务危机中,急需某个冤大头的输血,否则怎么会选择一个如此不合时宜的时机?
“何况我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更不是恋童癖。”那人冷冷地说,而布洛迪夫人听起来要被他气死了。
“你只要为布洛迪家族留下一个后代,其他的随便你,就算是外面那个——”
“和阿祖卡有什么关系?”对方莫名其妙地反问,同时气人无比地补充道:“假如您单纯想要一个孩子,这同样是一个可笑至极的决定——近亲繁殖会导致后代畸形。”
一声响亮刺耳的脆响,随后是布洛迪夫人低低的啜泣声,阿祖卡眉头不由一跳。
……教授临走前和他比了手势,对方不愿意让他参与这场纷争。
“你要你的母亲怎么办?我为你做的难道还不够多么?”布洛迪夫人哭诉道:“当年我为了你放弃再婚,为了你的安全担惊受怕,为了你的前途殚心竭虑,拉下脸来到处低声下气着求人,结果你就这么回报我,跑去当一个什么不入流的神学教授,现在还和异端扯上了关系——”
“……可是我说过很多次了,妈妈。”青年的声音变得平静而无波,他略带嘲讽意味道:“我们都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总之是要靠操控我的人生达成的。”
布洛迪夫人的家族不会无缘无故地帮扶一个死了丈夫的、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而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寡妇贸然再婚,假如新任丈夫心狠手辣些,在一两年后变成“疯子”、甚至病逝才是常态。
“我会保证你的生活质量,也不会让自己轻易死掉。”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但是我不需要、也不想要这个爵位,不仅仅因为它十足麻烦又无聊透顶——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成为压迫者中的一员,不想在那如寄生虫般啃食他人血肉、并认为这是一种伟大的幸福的腐化堕落之中逐渐沦亡。”
那些述说逐渐如同梦呓,那个人像一只失去脚的鸟,所有嘶叫或喘息都逃进虚无的云层里:“这是个懦弱的选择,我没有真正进行抗争,甚至也在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可这也许是我现在唯一可以坚持做到的事,否则我害怕我会忘记我是谁,忘记我从哪里来……而这会真正的、彻底地杀死我。”
“你又开始说什么胡话?”另一人越发歇斯底里,带着不自知的惊慌与恐惧:“你是被深渊里的魔鬼迷惑了心智么?你为什么就不能正常一点?!”
“……您知道答案。”他的教授沉默良久,冷漠而疲倦地回答道。
“——因为我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
随后阿祖卡瞧见对方甩开门,快步走下楼梯,嘴唇紧抿着,提起原封未动的行李箱便往门外走。他的脸色极为苍白,略显红肿的手印因而更加显眼。神眷者微微皱眉,一言不发着起身,跟在他身后。
“……姨母?怎么了?”听见动静赶来的艾米莉亚站在前厅入口,和女仆一起不安地看着这一切。
“不好意思,卡莱顿小姐,”她那仅有一面之缘的表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劳驾您让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