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打算,哪怕对方得到了前世的记忆。”黑发青年突然抬起眼来,哪怕发着烧,那双眼依旧锐利而明亮:“明明你和他很熟,他也很信赖你——为什么?”
神眷者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诺瓦以为对方又想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的时候,忽然开了口。
“……我不能,我无法相信他。”
救世主坐在他的床边,微微垂下眼睛,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准确来说,我不是不相信他本人。奥雷那家伙虽然脾气暴躁又容易冲动,是个过于直率的一根筋,有时候执拗起来,简直让人想把他的脑子剖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
“但他也是可以让我交付后背的同伴。”对方一边换掉他额上变烫的毛巾,重新过冷水,一边平静地回答:“他曾为了我身受重伤,强撑着把我从死人堆里拽出来,用自出生便陪伴着他的双刀换了药钱。他也曾背着昏迷不醒的我在暴风雪中行走,直到一起倒在北境之城的城门入口,要不是玛希琳及时赶来,我们全会被当成奴隶卖掉。”
谈起这些时他的眼神是温和而沉静的,甚至带了点笑意,就像安静地沉浸在那有些褪色的、或是苦痛或是欢愉的回忆里。
“您还记得我曾说过,科伦丁王的溃败,导致族群被分割么?”他轻轻地说。
“一只族裔困于深海,另一只族裔陷入黑暗。”诺瓦迅速反应过来:“奥雷·阿萨奇是不愿追随科伦丁王而去的、剩下的追风人?”
怪不得。对于被灭族的、孤苦无依的少年男主来说,这已经是最接近亲族的存在,再加上对方看起来没什么心眼,操着高冷男二的人设,生着热血男主的心,这样的人很难不令人信赖,就算是心思极重的真·男主也不例外。
“……严格来说,既然选择改变了信仰,他们便不再是追风人。”神眷者顿了顿,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深入探讨下去:“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奥雷他是‘赴死者’,是黑夜与死亡之神萨缪尔的忠诚信徒,自始至终都是——他的身上也有黑夜与死亡之神留下的神印。”对方的声音依旧温柔,但其中的冷酷意味越发深重起来。
“我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信徒,哪怕他是奥雷,或者玛希琳……您明白我的意思么?”
虔诚的信徒天然是神明的眼线,而身为神职人员,阿祖卡深知说服信徒抛弃信仰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更何况对方是靠信仰神明得到共鸣的术士,抛弃信仰基本等同抛弃一切。
就算他的同伴们决定放弃一生的信仰,和他一起与神明对抗,他们身上还有神印——作为神明的奴隶,对方的处境会远比自己危险得多,难道要用同伴们几乎必死的结局去交换一种可能性吗?
他甚至有些后悔将眼前人也牵扯进来了,越来越后悔。
对方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会儿,忽的啧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额头上还敷着一块儿湿毛巾。
“太傲慢了。傲慢,而且愚蠢。”黑发青年冷淡而疲惫地说:“我不会和人共情,但如果我是奥雷·阿萨奇,或者那个什么玛希琳,听见这话绝对会揍你一顿。他们并非毫无干系的路人,而是同为被神明豢养的受害者,你凭什么自顾自地剥夺对方选择的权利?”
“你曾杀死神明,但你依旧被神明的阴影笼罩。你只是害怕失去,于是将来不断失去更多。”他的语气非常严厉,但责备的似乎不仅仅是眼前人:“你以为自己是谁?救世主么?可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救世主,将来也不会有什么神仙皇帝。”
他所说的话堪称惊世骇俗,如自另一片星穹投掷而下的闪电,偏偏那张苍白的、带着病容的脸上闪烁着某种慑人的神光,令人不敢直视。
“如果你想报复、想毁灭的对象只是几个个体的人,确实可以去做一个孤胆英雄,大不了用一条命换,一了百了——但是看看这一切苦难与不公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吧,我们所对抗的真的仅仅只是几条疯疯癫癫的旧日鬼魂么?就算你我能力超群,现在消灭了那群神明,又能和全世界陷入崩溃的术士与信徒为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