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听见了另一个声音——男性,沙哑而古怪,带着完全不加遮掩的、高高在上的傲慢。
“两人皆是,带他们上前来。”疑似光明神的声音说。
但是在场之人除了他和米勒,似乎无人听见任何声响,诺瓦甚至有些疑虑这是否又只是自己的错觉,如同被那些苍白扭曲怪影围猎的挣扎与绝望。
但是下一秒他所瞧见的,让教授怀疑这似乎并非只是他的臆想——或者又是大脑出现问题后的产物?
一道无比眼熟、和他曾拥有过的幻觉如出一辙的人形虚影,鬼魂般怪诞扭曲,模糊一片的人脸如同融化的油画,些许灰蒙蒙的雾气滴滴拉拉地从脸上掉落下来,简直就像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无论如何都和那尊威严伟岸的光明神神像沾不上边。
那“东西”隐隐浮现在米勒的躯体上,随着米勒捧着光明圣典走下布道台,逐一向信众赐福,那不该存在于现世的旧日之影也离俩人越来越近。
裸露在外的皮肤出现一种针扎似的幻痛,但这一切仿佛只是他一人的噩梦——直到身旁人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任由那被手套包裹的手指不自觉地轻微抽搐。
“……愿光明与你我同在。”
阳光美好,圣歌环绕,枢机主教圣洁俊美的脸庞之上浮现出一只丑陋至极的怪物,诺瓦瞧见那些粘稠的雾气仿佛海底生物贪婪的触手,朝他们涌来,他下意识在缺氧导致的眩晕中身体紧绷——
“——阿娜勒妮!乌托斯卡!”
那东西忽然愤怒地咆哮起来,显得越发狰狞,就连米勒的表情都痛苦地扭曲了一瞬。
“他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陷入暴怒的“神明”越发森然可怖,诺瓦瞧见那些雾气在俩人周身汹涌,时而聚拢成一面巨大的、看不清五官的人脸,时而又分化为无数细小的颗粒,仿佛随时都要吞噬他,但最终还是不甘心地消散了。
“您没事吧?”礼拜结束后,枢机主教立即被热情的人群包围,诺瓦听见神眷者在他耳边用纳塔林人的语言轻声询问,手也被人小心翼翼地握紧。
“没事,我只是瞧见了一个……气急败坏的鬼魂。”隔着人群,诺瓦与神情难辨的枢机主教对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时之间甚至忘了把手抽出来。
这就是众人所信仰的……这就是所谓的“神明”吗?
——还有风暴之神乌托斯卡的名字为什么会从光明神口中吐露?
“堂哥……堂哥!”
好像有人在叫他,脑海里思绪万千的教授暂时不想理任何人,干脆装听不见——但是对方试图拽他衣袖,又被身旁的神眷者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早上好,有事?”
他的语气大概是极不耐烦的,好不容易再次鼓起勇气的波西顿时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眼神滑过堂兄身旁那拥有惊人美貌的少年,惊艳之余想起对方的来历,不禁对人流露出些许不屑和敌意,又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
身份如此卑贱之人怎么敢这样毫无自知之明地黏在堂兄身边?他可是看见了,在教堂里,那家伙故意拉堂兄的手,但是堂兄居然没有立即甩开他——带着不自知的隐隐醋味,他故意扬起下巴,冲人优雅地微微颔首。
“波西·布洛迪,圣巴罗多术士学院二年级首席,请问你是?”他好像才想起来似的,假惺惺地补充了一句:“啊,抱歉,我忘了你听太不懂通用语。”
青少年这点拙劣的演技和小心思完全瞒不过神眷者,但他懒得和小鬼计较,只是冲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对方顿时陷入了呆愣中,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
“没关系,我会说一些,只是不太熟练——你好,我是阿祖卡,是布洛迪教授的助手。”
“……等等,助手?!”波西好不容易从那双几乎要将人溺毙的蓝眼睛里回过神来,随后便听见了这样一句话,顿时猛然瞪大眼睛。
这家伙不就是个被米勒主教随手一起救回来的奴隶么?怎么又缠上了堂哥?!
“我的部分研究课题恰好涉及了卡拉克人的文字与历史,而阿祖卡先生救了我的命,又想要一份工作。”他的堂哥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对他的过度反应感到莫名其妙。
“你到底有什么事?”对方啧了一声,那双漂亮的烟灰色眼瞳如同一面镜子,将他的狼狈与慌乱照得纤毫毕现。
“……我只是担心你。”波西忽然有些委屈。他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好不容易在光明教堂逮着人就立即凑过来,结果现在还要努力压低声音,不让自己失态。
波西不得不承认,米勒主教对诺瓦·布洛迪的特殊态度让他危机感顿起。一方面他隐隐自得,自家堂哥果然是个很厉害的人,就连枢机主教那样的大人物都要对他另眼相待;另一方面他无法压抑内心那些阴暗潮湿的嫉妒和心焦,还有那如附骨之疽的恐惧。如果因为枢机主教的青睐,一向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爵位终究归于堂兄,波西·布洛迪的人生只会彻底沦为笑柄。
他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