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字林西报,看不大懂不说,现在也没了。我总想知道点什么,不能落伍不是?”
“可是现在也封禁不住,何时何地何人与何人谈判,那么大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我也想读一读这些有分析的东西,听听别的人、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怎么说,不然身边不是汉奸官太太,就是一群遗老遗少,能看个上海报和你说几句《评儒林外史》哪儿对哪儿不对就不错了,怎么行?我不愿和世界脱节。”
万小鹰一时心动,想说“你身边还有我”,可还来不及迟疑,丁雅立就指着一篇报道和她讨论起了战争与欧洲,说着说着甚至说起了一战,说起凡尔登。她对丁雅立说凡尔登几十万人在一场战役中死亡,说索姆河一场死的更多,一百多万,开战几分钟就死了几万人等等:丁雅立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老话讲人死如灯灭,现在看,战场上,人死就像下雪吧?雪花飘下来,很多很多的雪花。”
她看着丁雅立合上杂志放在一旁,就像那里面写满了残酷的死亡一样,“我年轻的时候,还想着去欧洲看看,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打成一片废墟了?”
她想说不是,当然没有底气,想对丁雅立说我们一起,更没有底气,末了只好说了最没有价值的安慰的话,“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第二天两个人还是一道去了锦江茶室,还是聊天,还是愉快,还是享受,只是她自己一边聊天一边觉得,每次她总是希望时间变慢一点、再慢一点,然而好时光总是匆匆流去太短暂,等一会儿她从这里离开,就会像之前很多次那样立刻觉得失落。说不好这是快乐还是折磨,就像说不好现在汤玉玮作为她原先的联络人被边缘化之后,因为陈公博想要暗通重庆、她万小鹰又成了被拱上台前的人,这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觉得自己陷得太深了,日后就是想出来,也洗不干净了。除非换一个地方,换一张脸,换一个名字,彻底换一个人。
可要是那样,她还是自己吗?
“你怎么了?又在发呆?”又被丁雅立发现了。
可要是那样,丁雅立还会认得出自己吗?
作者有话说:
{70}均为汪伪旗下为侵华辩解的报刊。
第四十一章
夏天还没有彻底过完的时候,战争结束了。
汤玉玮一早去了片场。难得有不亲日的戏开拍,她和导演又是故友,应人家邀请,来帮忙拍些现场照片做宣传用,她很乐意,还主动提出一道写宣传稿,分文不取。结果前几天到了片场,导演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她到处与人介绍,末了才看见编剧,编剧说,人才难得,过几日我把你介绍给黎民伟好了。
她说好,又问,黎民伟还没有回香港去吗?我听说他要回去。
编剧愣了愣,道,也许吧,我还没听说,又摆摆手,不怕,他要是回香港了我就写信给他,来日你去香港找他时,他一定承情照顾你!
她笑着谢谢人家好意。其实知道黎民伟要走,还是军统的消息。她人虽然已经被边缘化,听些小道消息的渠道还是有的。这么一问,也不过是一时顽皮,想试探一下这个编剧是说实话还是吹牛。现在看来说的还是实话。
虽然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却还有这样做的心。
关于终战,她提前从中美所那边得到了消息,心情早已平静。所以一开始她只是正常工作,等到半上午,广播已经播放结束,片场正在拍摄,突然那个编剧冒冒失失地冲进来,瞪着两眼,高喊着“日本投降了”。
他喊着,在场的人都愣了,全部转过去看着他,连一向专注的导演都没有在看表演,连素来专业的演员都没有在继续表演,除了他的喊声现场什么声音都没有。
汤玉玮不好表现出自己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用视线向周围扫视。这是我们等待已久的事情啊,为什么大家都愣了呢?难道是因为时间太长了苦难太深了,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