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恍似涟漪惊起,如浪逐开,越漾越大,越漾越深。
昏迷中一遍又一遍诉与自己听的那一句“不是”,不知为何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轻薄如羽,似乎已无一点分量。
少年人突然张口想要回答或者否认什么……却又怔怔然地滞住,他有些茫然地转目望了榻上白衣如雪的女子一眼,刹那间竟觉满心惶然。
榻前之人似是察觉了榻上少年神情有异,日月昌凰微扬声道:“阿落,莫要玩笑了,好好说与公子听。”
那被唤作阿落的男子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笑言道:“公子心下想必已有所觉,当知夜落接下来所言并非戏言,其间情思之错,本心之爱恨怨怼,待公子听罢,应知一二。”
少年人怔在原地,看着榻前之人。
下一瞬听他一字一句间慢慢道来……只觉眼前一片惊茫。
五指撑在榻上相蜷握起,于不自觉间越来越紧,几乎拧断。
恍然间呼吸难继,面色冷白如雾……什么也听不清了。
“情愈深,恨愈切,情人死,断肠绝。”日月昌凰看了他一眼,续道:“其实你心下已然有所察觉……可是?虽说中蛊者必会遗失本心,但公子身为奇血族人,有自散毒息之能。蛊毒散去许多后,便又会慢慢拾回本心,因而你当能察觉……所恨之人,亦难放下,心中所重,爱恨相杂……可是?”
所恨之人,亦难放下?
心中所重,爱恨相杂?
少年人低着头,脑中蓦然一片混沌,那么那么强烈地想要摇头,可是难以摇动半分。
掌心蜷握,微微颤瑟,心头猛然间窒地那样紧,没有留下一点空隙……
他们口中所诉……我其实……其实……
眼中霍然间氤氲出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师父……
是,师父……?
他抑声许久,低低道:“不是……”语声如滞,哽咽喑哑。
“不是……”喘息喃语,无以为继。
“不是!”厉声一句,泪却滑落。
双目低垂间,却再未敢抬起,更不敢再去看身侧的另一人。
少年人手捂心口,陡然间浑身血液如烧,心如针刺锥凿。
再也否认不了。
颤心。
惶惧。
压抑。
痛苦。
委屈。
他突然那样无措。
恍然间闻谁一声轻叹,散却空中,了无痕迹。
其声已喑。
……
苍林翠郁的林中,树高林茂直插云层。
峰峦雾嶂间,一白一黑的两丛人影弃马纵掠,其速惊人。
“公子!您内力不济,不可行的这样快,否则不多时便又会失力……”
“闭嘴!此林瘴气深浓,谁给你的空闲在此聒噪?一路叫嚷至此片刻不停,你莫不是生怕本公子好生行过了这片瘴气林?!”梅疏影纵身点掠,本已气竭,听他又在聒噪,实在忍无可忍。
玖璃委屈地收回了望在前方男子身上的视线,一颗心伤到了谷底,喃声低语道:“公子……你知道你有多不会说话吗?”
内力失之太多,相隔不过数丈,白衣的人也未听到他的喃语,轻功运之太久、力已见竭,梅疏影落足一根横枝上身形突然晃了一晃。
身后之人见之,大惊,立即纵身而至扶住了他:“公子!您怎样了?!”
“死不了。”梅疏影喘息着道:“输力。”手已伸到了玖璃面前。
黑衣男子愣了一下,而后便依言握住了男子手腕,不加保留地输与内力给他。
梅疏影屏息间运力于身调息过,便眺望向远处山峦,口中随意道:“一路行来你内力见长,都是有幸常常输力与本公子的缘故,此间恩情,就不用谢了。”
玖璃脑中一呆,瞠目结舌地抬头看着面前衣白如雪、红梅冷艳的男子,下一瞬才愣愣回神,咬牙道:“公子客气了,还是要谢的。”
白衣扬落间拂如落雪,那人霍然挑眉,回眸含笑:“哦?倒是难得懂事了一回,你既要谢那便谢吧。”
“……玖璃谢过公子。”黑衣男子一面输力与他一面道:“只望公子此行能尽快恢复内力,好让属下也能有机会如此这般在回路上得到公子助力以长您的内力。”
梅疏影闻言,长眉斜挑,越挑越高。半晌方落了下来。“想要本公子也输力与你?”
玖璃点头。
梅疏影回首,自黑衣男子手中抽出手腕,身形一掠,又远。“内力尚在,却生求人之心,不知长进毫无出息!本公子有你这样的属下,真是丢脸。”
昂?!
黑衣男子努力平复气血,眼前发黑地跟了上去。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
岭南深山峰峦之中,一方神坛石阶之底。烟云笼罩,雾霭轻蒙。
梅疏影领着玖璃踏步方落,便叫人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