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云往沉吟了片刻,终于舒展眉头道:“老夫明白了。”
未及戚暮山开口,司空云往便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交到他手里,接着说:“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戚暮山惊道:“这是……”
他摩挲着令牌上刻着的“戚”字,呼吸急促了一瞬:“这……这不是早就烧毁了么?”
先帝抄斩镇北侯时,将戚家铁骑的残部尽数收编御林军,连同戚家令一道收缴并销毁。
司空云往却失笑:“用玄铁制成的戚家令,刀枪不入,岂是炉火可摧毁?”
戚暮山拿住戚家令,朝司空云往深深俯身叩首。
司空云往赶紧把他拉起来:“你磕得再响老夫也没准备红包啊。”
戚暮山从震惊中回过神,起身再度端详起戚家令,问道:“可它为何会在您这?”
“是先帝交予我的。”
“什么?”
“先帝恐怕也料到昭国国运衰微,故临终前把戚家令托付于我,希望戚家铁骑能再护佑我大昭。说来也讽刺,当初是他亲自下旨查抄的镇北侯府,到头来却后悔了,这大概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
“山儿,你知道先帝允我留官归隐时,我答应了什么吗?”司空云往忽然问,见戚暮山没有吭声,接着道:“我答应他,国有难,召必回。”
“先帝这一生犯的最大的错,就是听信小人谗言,误杀忠良。我今日观你们廷议,直觉世风日下,恐天下之大乱,既然你想挽大厦之将倾,那老夫这回便拼尽全力助你一程。”
司空云往说着,拍了拍戚暮山的肩膀:“你且要记住,镇北侯世代忠烈,靖安侯的名号也绝不能是空号。”
旁屋的漏壶滴响,戚暮山缓缓握紧手中令牌:
“晚辈谨记姥爷教诲。”
第96章
戚暮山与司空云往去到郡主灵堂, 点香祭告,拜了三拜,随后找出董向笛提前备好的纸钱, 坐在边上看着司空云往一张一张丢进火盆。
等这一切做完, 司空云往也找了个座, 静静看着盆中纸屑化为灰烬。
这一幕很熟悉。
戚暮山心绪起伏一阵,忽然道:“姥爷……先帝当年为何要攻打溟国?”
没头没尾, 把司空云往问得一愣, 他虽远离朝堂许久,但还是偶尔找人打探朝中动向,很快想起近来又到南溟使臣出使的时节,于是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去年夏时我出使到溟国,结识了许多南溟人。”戚暮山挪近了些,靠着火盆取暖, “他们除了样貌、语言、风俗外,与我们并无不同。他们之中有重情重义者、薄情寡义者,会为了利益斗个你死我活, 也会舍己为人不惧牺牲。我读过昭国的史书,也读过溟国的史书, 昭溟两国百年来友善为多, 极少大动干戈。十五年前那一仗, 究竟是因何而起?”
司空云往看向戚暮山,目光慈爱:“孩子,答案就在你方才说的话里啊。”
戚暮山停顿了一下, 思忖道:“……因为利益?”
司空云往欣慰地点了点头:“是啊,太平之世中,人们手里的兵刃被没收, 然后就开始尔虞我诈。有人可以把利益凌驾于钱帛、名声、出身、血缘、性别、家国之上,做尽伤天害理的事,亦有人可以将情义看得比利益还重。”
半张焦黑的纸钱飘出火盆,落在戚暮山手边,他若有所思,拾起来扔回火盆。
须臾,盆中火势渐弱,司空云往移开视线,缓缓开口:“先帝还在世时,一直苦于北狄游牧侵扰和东南海寇骚乱,为此每年要从国库调用大量军费,那般开支昭国没几年就会吃不消。”
“偏在这时,溟国女王又调高了边市关税,女王的态度强硬,两国使臣没能谈拢,最后骑虎难下之时,朝中便有众多声音谏言吞并琉川。”
——琉川在南溟语里叫格留那,过去是溟国的都城,也是溟国同昭国和西域诸国通商往来的必经之地。
“攻占琉川不失为好法,昭国那几年举国养兵,将士们士气高昂,进攻溟国不成问题,更何况各地壮丁充役,战需也能拉动百业兴旺。”司空云往拿铁钳翻动灰屑,“但打仗到底劳民伤财,最终受苦的还是两国百姓,军饷辎重那都是民膏民脂啊。”
话虽如此,最终的结果却是主战派势头更胜一筹。
那时驻守西北的杨家将甫接到圣旨便往西南急行军,势如破竹,不出半月就踏破溟国的国门,将格留那及其周边城池收并为琉川,也因此迫使溟国王室迁都南下。
戚暮山凝视着盆里最后一点火苗化作青烟,消散在空中:“……如果不是打仗的话,我可能与他们素昧平生。”
司空云往听出他意在言外,微叹了口气,说道:“究竟福焉祸焉,谁又能说的清呢?”
-
马车停候在郡主府前已多时,戚暮山吩咐江宴池先送司空云往回去。文国府设在城郊,而郡主府离侯府不远,他可以步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