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量差不多,但穆暄玑的寝衣挂在戚暮山身上却松松垮垮的。
穆暄玑边往那半敞的领口瞥去,边若有所思地梳着头发。
戚暮山侧着脸,嘴边笑意不减,忽然道:“阿古拉。”
“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
“是。”
银篦梳过发间,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戚暮山接着道:“那个时候在洛林,不是偶然吧?”
穆暄玑道:“那时我率黑骑在洛林埋伏山贼,碰巧遇到你们途径洛林。”
“这样啊。”
“不过,我早些时在你们昭帝送来的使臣名册上看到了你的名字,还以为是重名重姓的,想着过来看一眼。”
戚暮山心知肚明,但没有戳破他:“看到之后呢?”
穆暄玑梳得更轻柔了些:“看到你之后,我在想,这个人怎么会是你?可是后来细看你的眉眼时,我又想,就是你,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是不是吃的不好、穿的不好、身边也没人照顾的好?”
戚暮山静默片刻,说:“诏书刚下来时,董叔和我四处逃亡,就是在那时结交了江宴池与花念。后来东南内乱,我化名参军,领兵的是当时的三皇子景王,他认出了我,但没揭发我。等到东南平定,我就投到他麾下干事,后来景王的势力越来越大,成了现在的昭帝,我则继续做他的近臣。”
穆暄玑越梳越慢,最后停了下来,静静地听戚暮山讲述。
半晌,他放下银篦,牵过戚暮山的一只手捧在手心里,说:“董叔近来可好?”
戚暮山略叹道:“年纪大了,变得比我娘当年还操心我了。”
穆暄玑低低地说:“郡主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肯定更操心。”
戚暮山苦笑:“她要是还能看到,就好了。”
穆暄玑凝视着他眼底倒映的烛光,轻轻搂过戚暮山,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坐垫柔软,两人自然而然地靠近彼此。
夏夜暖风漾过窗台,与树梢的蝉鸣交织。
短暂沉默后,戚暮山道:“其实我们在洛林的第一个晚上,我说相信你时,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从你身上看到了阿九的影子。但是我确信阿九早就病死在了万平,因为我挖开过那个假坟墓……”
穆暄玑恍然道:“……天璇姨母的计划紧迫,我想过和你道别来着……对不起。”
戚暮山枕在他肩膀上微微摇头:“不用道歉,我明白,你只是太想回家了。”
穆暄玑闻言一怔,而后侧首,缓缓埋进戚暮山带着浅淡药香的发间,这味道和在质子府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一样清苦。
第42章
戚暮山再次睁眼睛, 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他迅速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窗户不知道被谁半掩上,帘子也拉上只留一道缝, 缝隙中透过花白的日光, 照亮了小半个寝室。
戚暮山挣扎着撑起身子, 望见那张软垫椅,忆起昨晚他和穆暄玑就是坐在那里相互依偎, 然后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然而他转过头, 却见枕边只有个金娜歪着头看他,道早安似的“喵”了一声。
房间里很安静,难得没有江宴池催促他吃早点的声音。
戚暮山掀开被褥下床,赤脚来到窗边拉开帘子,扑面而来的晨光恍了下他的眼睛。
许是听见里头动响,外边忽然有人叩门, 随后推门而入。
是个看着比穆暄玑年长些的男侍。
“戚公子,少主托我来照看您。”
“你们少主呢?”
男侍说:“少主去鉴议院上早朝,还没回来。”
戚暮山了然, 看来穆天权也不是铁了心要关他禁闭。
接着男侍捧来一撂衣服道:“公子,少主说您的衣物都被烧毁了, 便寻来旧衣借予公子, 皆已洗净烘干, 望公子莫要嫌弃。”
戚暮山哪敢嫌弃,赶紧双手接过:“替我谢谢你们少主。”
“那公子您先更衣,稍后我再带您去洗漱, 少主叫御厨做了粳米粥,一会儿便给您送来。”
“有劳。”
男侍交代完毕,又多看了戚暮山身上的寝衣一眼, 眼神有些古怪,便告退出去。
不一会儿,戚暮山开始对这堆衣服发难了,穆暄玑的旧衣非常之南溟,不是肩膀镂空就是肚子上短一截,他能接纳南溟民风但接受不了入乡随这个俗。
最后千挑万选下,才换了只露出脖子的一身。
戚暮山披着穆暄玑那件黑外衣,坐在软垫椅上,舀着白瓷碗里的粳米粥。
粥里还加了黄芪和人参,男侍说是健脾益气、和胃补虚的药膳。
南溟的侍者一般不候侍在旁,大多候在门口,而像少主寝室这样的地方,则是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再叩门进入。
戚暮山好整以暇观察房内陈设,相当整洁,说是卧房,倒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