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刚停。黄昏时分,窗外的光像是被水洗过,带着不真实的柔和。公寓里依旧安静,厨房、书房、走廊都没有别的脚步声。
沉纪雯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把一迭旧资料从文件夹里抽出来,又整整齐齐塞进纸箱。她不是个会随便丢东西的人,即便是叁年前的学期计划表,也保留着。
她要毕业了。
这学期的课程她选得偏重企业管理,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之后,只剩论文的答辩,已无悬念。
毕业论文写的是《家族企业在亚洲金融风暴后的管理》。
选题不新,但她写得真实。大段实证数据,几个真实案例,引用了不少亚洲企业的资料结构。
她没用欧氏的全称,只在注脚写道:
「部分结构参考香港南湾项目案例,感谢一位亲属在资料归档上提供协助。」
她早就知道,自己要回香港。
不是因为在英国留不下,也不是特别热爱那边的天气,只是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欧氏正在做一轮隐性的结构调整,一些外围的老资方已经在松动,人手也在往内收。
她若再不回去,就不会再被当作那个位置的人了。
不是职位的问题,而是等到那层人手落定,她再回去,也只是个体面名字,很难再挤进核心盘里。
家族里谁都不会明说,但她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欧丽华没有强迫,也不会催她。只是默默把人手收紧、默许她绕开秘书看资料、偶尔在电话里说“最近比较忙”,然后什么都不交代。
她没有告诉沉时安确切的时间。
他最近总是飞来飞去,日内瓦、巴黎、苏黎世,一个月难得回来两天。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也知道她不问,他就不会说。
他们之间向来如此。
无论多亲密,也从不互相打扰。
她没有抱怨。
她也没那个立场。
他们之间不是恋人,也不是家人。
只是……住在一起。
偶尔做爱,大多时候沉默。
有几次她失眠,悄悄打开书房门,看见他窝在一堆报告里,身影疲劳又清醒。他看见她看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一笑。
那一瞬,她心里曾闪过点什么。
但也只是闪过。
她不想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知道了,就输了。
于是她也没说要走。
她只是默默完成最后的论文收尾,参加毕业典礼,然后一点一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大部分寄快递回香港。
临行前一晚,沉纪雯在冰箱门贴了一张便签。
「沉时安:
房租已交至本月末。
厨房那瓶红酒请你尽快喝掉,别再囤货。」
她拖着行李走的时候,是一个下午。阳光很温柔,她穿着一件白衬衫、深色牛仔裤,没有化妆。
出租车来的时候,司机帮她搬行李到后备箱,她没有回头看这栋楼一眼。
他们在这里试过和睦、冷战、拥抱、沉默。可到头来,还是要各自带走能带走的那部分。
也不知道自己那句别再囤酒会不会被他听进去。
那是他总说“等你论文交完再喝”的红酒。
她没喝,她知道她不该喝。
她不想留下任何和离开有关的情绪。
她要走得干净。
沉时安回来,是五天后。
航班提前落地,降落那一刻他给秘书回了条“safe”作为结束,然后收起手机,独自坐上出租车。司机放了广播,他没听,窗外伦敦阴天,街道湿润,空气像是未曾醒来。
屋里没开灯,空气里有一点落灰的气味。窗沿上的花已经蔫了,岛台上没了平时那只白色杯子。
他没多想,走进玄关换鞋。
却在路过冰箱时,看见那张贴着的便签。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没有表情。
他没去打电话确认,也没发消息。只是脱了西装外套,挂在原来的地方,走进她的房间,把行李箱拖进去,把房间的门关上。
沉时安在主卧住了整整一个月。
房间没有她的东西了,但香水味还在,枕头上有她睡觉时留下的淡淡护发精油气味。他一动不动躺着,早上五点醒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第一周他几乎没睡,每晚翻着工作文件,开着床头灯坐到天亮。有一次睡过去了,从梦里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摸,扑了个空。
他没有再尝试。
第二周,他翻出她落下的那几张草稿纸,上面记录的是毕业论文框架。她说自己学不来企业管理,但笔记总是记得认真,写得极清晰。他看了很久,甚至改了一两个融资方面的地方,像她会在意似的。
第叁周,香水味开始淡了。第四周,只剩下床头柜里那根折断的发夹。那是她睡觉时最常用来固定刘海的那根,外面一圈银丝,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