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刺耳的凄厉声音后,苍蔓痛得昏迷了过去。而焦洋始终面色平静,没人知道,在给苍蔓洗净腹中魔气的时候,他亦遭受了同样深重的痛苦,甚至比她更深。
只是这些痛相比他幼年之时微不足道,更遑论他成年之后一次又一次对抗体内魔性,相比遭受六界封印之时的苦,这还只是个开端。
“今日先到这,再多她无法承受,一百年了,想要救回这个孩子,也不会是瞬间的事。”焦洋收回手,轻咳一声。
这话是说给陆雨娴听的。她走上前,替他端了一杯水。焦洋辟谷很久,平时待在海洋之中也并不饮水,但难得在她端来的水中喝出一丝甘甜。
焦洋抬手,将苍蔓化形缩小,直到将她的身体塞进了随身的宫瓶之中,而后转身朝陆雨娴道:“事不宜迟,你昏迷这几日允舟阜已经有了大动静,此刻这结界撑不了多久,一旦仙界找过来便会发现,倒不如先到允舟阜,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顺便寻着这胎儿身上他父亲的气息,或许恰好能找到淳珲。”
允舟阜这百年苍蔓分不清的事情,或许能在他那里找到答案。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焦洋和陆雨娴依然未显出本形。陆雨娴本想哄着焦洋,他俩一同都以人形到允舟阜,倒能和陆岛结界的环境恰好适应。但焦洋却没答应,原因是陆岛结界内大多互相认识,突然出现两个生人面孔必然会引起怀疑。陆雨娴只好作罢,但心里还是揣度,到底还没见过焦洋双腿的样子,好奇又好色。
焦洋并非不想快刀斩乱麻的给允舟阜端了,但凡他显个原型,便可以在仙界还没完全布好援兵的情况下将此处夷为平地。
但那样,像淳珲那样不知下落的鲛族子民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焦洋意识到,自己竟是不忍心看着这些鲛族子民死的。即便这些子民在他当初受难时并未站在他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修仙者折磨封印,他却不能眼睁睁地同样看着他们去死。
他无端苦笑,如此怎能担得上世人口中那一遍遍的“魔头”称呼?他无情无义几百年,为什么出关后反而变得越来越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越来越像他那“舍己为民”的愚蠢母亲?
罢了,焦洋不再细想这些。就当这一路都是他隐瞒身份从底复仇,看清这片海洋下的一环。
他未尝不想知道,抛开他耀眼的鲛尊身份,他身后又有什么人愿意支持自己?那些表面臣服着的,心里又是如何真实地看他的。
这个困惑压在他心头几百年,在封印之时他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想,永远想不出个答案。
所以他出关后只是放出了一点风声,又隐了身份,只想知道他母亲当年为了保护这群子民而牺牲自己的坚持是不是完全愚蠢。
他已经被辜负一次,海底无生助他,而被六界封印。他太恨了,以至于出关后都放不下忘不了,又太过自尊固执,只想要这些他与母亲拼命守护的子民交出一个最终的答案。既可以验证自己对世事薄情的想法让自己死心,也好永世之后再也对这薄情的世界不管不顾。
既然世界以这样的方式对他,他便已同样的方式回报这个世界,才算公平。
可即使心中已然有了大概答案,明知希望渺茫,他还是再一次想要验证。
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他依然怜悯众生,也怜悯那个还是放不下众生、内心慈悲而柔软的自己。
再次到达允舟阜这地方,陆雨娴环顾四周,只觉得当初感受到的那些异样一处处皆是有迹可循,知道其背后缘由大概后更是胆战心惊。
焦洋并未多言,只是将陆雨娴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们极少这样牵手同行,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连带着那半边身子都有些不自在,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焦洋这都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暂时再也不会让她去冒险了,再不济就是他对上次不打招呼抛下她还心有余悸,俗话说握在手中的才是靠谱的,才是最安全妥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