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不同天。
同是傍晚时分,蜀地却是一派烟雨空蒙。
绵密雨丝为漫山青翠织成道道朦胧遮面的白纱,光线幽沉,唯有路旁客舍的孤灯,隐泛点点微芒。
山路湿滑,雨雾难行,江晚璃不得已,命大伙留宿于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客栈。
林烟湄下车时,举目四望,皆是高耸入云的陌生山峦。
夜色飘渺,雨声空灵,方圆十里仅有客栈一栋木楼流露出活人的痕迹。如此幽静氛围过眼,方转醒不久的林烟湄心生恐惧,下意识往江晚璃身侧贴了贴:
“阿姊,此处荒凉,我害怕。”
她有些抵触住在此地,总觉得这荒山客栈,颇似说书人口中会杀人越货的黑店。
“将就一晚吧。”
江晚璃好脾气地揉揉她的脑袋:“雨太大,雾气重,视野一片昏沉,没办法赶路的。我们一行十余人,有何可怕?”
“是呀,湄娘安心些。我们这儿山多林密,远不及北方人多。”
乐华感知到林烟湄的不安,也出言帮江晚璃安抚:“我家乡离这不远,一个山包也就几户人家而已。”
“里头拴着几头驴,停放一顶小轿,应有人住。”
从军日久的贺敏先进院中探查一遭,小跑回来汇报情况:“不是咱一家入住的话,更稳妥些。”
“那便进去吧。”
江晚璃拍了板,牵着林烟湄冷汗涔涔的爪子踏入了客栈大门:“湄儿不怕。”
说实在的,她也抗拒此等住所,眼前的木楼光看古老的制式,就颇有些年岁,里头估计少不得蛇鼠虫蚁。
但夜幕降临,风雨渐紧,错过此处,大山里只怕再无旁的落脚点。
随着“吱呀”一声闷响,厚重的木门推开,内里橙黄的烛光扑面而来。
“客官们住店?”
媚柔的招呼声紧随而至。
林烟湄抬眸,恰对上一双眼周抹着浓彩的狐狸眼,正笑眯眯望着她们,手中团扇摇曳不休:
“几位啊?”
江晚璃屏住呼吸,淡声道:“有多少上房,我们全包。”
老板身上的香粉呛得她想咳嗽。
“哟!是贵客啊。”
老板扭着腰,挨个扫过来人的打扮,嘴快要咧到耳根去了:
“可不巧,午后店里接了一批客人,上房住满了。中房倒是有,好在你们都是女娃,挤挤住得下。”
闻言,江晚璃忙给乐华递了个同意的眼神。
既无法挑拣,她还是赶紧上楼,避开这呛人的花蝴蝶好些。
她转眸环顾大堂,仅摆着方桌,想来平日的客人并不多。而今夜,靠窗的桌旁,竟坐着四个吃酒的大汉,或也是被雨耽搁的赶路人。
柜台那边,老板慢悠悠扒拉着算盘:
“提前说好哈,今夜雨大,小店要价高些。中房一间一两银,总共八间,加沐浴热水,算十两吧。”
“掌柜,这也太贵了!”
堪称天价的房费令乐华目瞪口呆,蜀地物价素来低廉,此类客栈充其量五十文一夜,这老板翻几番要价,纯属打劫啊。
“给她便是。”
江晚璃踱步近前,眼神制止了乐华意图争执的冲动。
破财若能求个安生,便是划算。
“阿姊…”
林烟湄扯着她的袖口,余光时不时瞄着窗边凶巴巴的几个大汉,小声嗫嚅:
“要不我们再往前走走?我不喜欢这儿。大不了,我们挤马车里过夜。”
“后半夜很凉,不成的。”
江晚璃回绝的毫不犹豫。
马车逼仄,容不下几人,总不能让下属都露天歇息;况且,她无法容忍和一群人挤在一起休息。
但以她心细如发的洞察力,自也没忽略林烟湄的反常,于是特意垂头与人咬耳朵:
“湄儿怎如此胆小了?在怕什么?告诉阿姊?”
林烟湄柳眉深锁,摇了摇头:“也…没什么。”
她直觉不安,但也说不上来具体在担心什么。
可能单纯与这里的气场犯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