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一些家境贫寒的学生,跑来他这里借用课本。
卫衣雪全不介意,来了就收,还会指点聪明的学生去给别人传授经验。几张破桌破椅,最小的学生年龄不过八岁,最大的有六十五岁,居然都能坐在一起认字和看书。
卫衣雪随后将楼上的小茶炉搬了下来,悬挂一副手写的字,就叫“茶窝”。进来看书、认字、写字的人,都可拿着碗找他要一碗大叶茉莉花茶喝,虽是热的,也很解暑气。
这天荆榕受一位英帝国商人邀约赴宴,宴会地点正好在琴岛阿克那皇后街,途径卫衣雪的印馆。
荆榕谈完事后回程,就叫司机先回了祖宅,自己下来走了走。
这片街区他不常来,因为所有洋人都爱往岛西住,嫌这一带东国人太多,也嫌道路修得不精致。
626:“不知道你老婆在不在,现在是中午,琴岛人多少有些午休的习惯。”
荆榕倒是很随意:“过去看一眼,不在就不在吧。”
一条青石路,往外延伸出许多青灰的支路,带着海的味道。路边有人放着鱼篓,里面卖金钩虾米烧的秫米粥,有许多港口劳工肩头搭着汗巾在旁边休息,拿出自己带的水和高粱面加糠饼。想打牙祭的人就凑一凑,几个工友一起拿出五分钱,买一碗虾粥,日子就很美。剩下沿街的店面,老板们大多数都靠在门口的竹椅上打瞌睡。
这里生活气息很浓,往前绕两个十字路口就是从前的印馆。
印馆的标牌已经撤去,木门旁边张贴的“茶窝”二字,十分不显眼,但细看笔记似走龙蛇,潇洒凛冽,只简单用浆糊沾了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正巧荆榕在这里看,一阵风刮过来,正好将这张字卷得飞起来,往街边滚去。
荆榕眼疾手快,在风中捉住这张字,又在掌心展平。再一抬头,印馆窗后,几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看,那是一排高矮不等的孩子,都在练字。
荆榕:“。”
626:“哥,光天化日,上门偷字。这下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荆榕:“你们看到了,是风吹起来的,不是我拿下来的。我想来找卫老师,卫老师在吗?”
他穿一身西装,明显不同于这里人们的打扮,孩子们不敢和他说话,只摇头,又点头。
旁边有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姑娘说:“卫老师在里边休息,说是睡午觉,进去有一刻钟了。”
“这样啊。”荆榕看了看时间,看今天下午没事,说,“那我就在这儿等卫老师来。”
“你是什么人?”那几双大眼睛仍然盯着他。
“卫老师的朋友。”荆榕并不故作亲近之态,态度却也很自然,“生意上的伙伴。”
“那您坐着等吧。”
一个小姑娘起身让他,自己抱着本子蹲去了墙根边上,将纸张贴在墙上继续写字。她面黄肌瘦,甚至没有鞋,一双腿蜷缩着,勉强用过大的裤筒挡了风。
荆榕将她拦下来,说:“学生优先。”
小姑娘吃惊地看着他,连带着其他人也朝他望了望。
这里的人们比女校那批教会学生,生活的地方都要更加贫寒。他们基本都是佃农、工人出身,或是家里世代给人干活的。新政说是平等,实则将这些人变成了隐户,平日里卖身卖苦力,挣的钱也只能刚够不饿死。
他们从没听说过什么“优先”,这对他们来说太超前了。
荆榕将西装外套脱下来,只对他们笑了一笑,随后自己光明正大坐上了明显是卫衣雪的位置——靠掌柜的一张方书桌上。上边还有一副未完成的毛笔字。
荆榕将毛笔字小心挪到其他位置,自己找了一张新的生宣,拿毛笔写上“茶窝”两个字,重新去外面张贴。
他将纸张裁剪得和原来差不多大,不过浆糊打足了,确保卫衣雪一段时间内发现不了什么。
626:“哥,可能只有你觉得他发现不了。”
它是指执行官在写毛笔字上这件事。执行官已经好几十个世界时不用写东国古体字了,加起来上千年时间,字迹上可以说是还在尽力模仿这个时代的人。在好看的程度上,是完全比不上卫衣雪的。
荆榕:“。”
他也不管这么多了,贴完后,就又回到卫衣雪座上,不是很礼貌地用着他的笔和纸,不是很礼貌地翻看着卫衣雪看到一半的古书。
印馆里的人们没有被他打扰,很快都各自投入了学习。
过了一小会儿,有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妇女开始讨论。
“卫老师让我算工钱,可我拿不准。大娘,您说,我上礼拜六正午到下个礼拜六凌晨做工,每日两分钱,工钱应当拿多少呢?”
“这……”
这个算术显然难倒了她们,她们转而求助于他人,大家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荆榕一面翻书,一面听着,一直到听见他们数错了日子后,才忽而插嘴指正了一个数。
大伙儿都被他吓了一跳,紧接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