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商阶段,一个商人侯国(遗址在今山 西灵石县旌介村以西)却出现在霍太山南方不远处,因此,很可能就 是这个侯国驱逐了周边的吕氏部族,迫使他们迁居到了陕北。在羌人 的语言里,神灵所居之山是“太”(泰)山。周灭商后,不仅吕尚被 分封到山东地区的齐国,吕氏部族的其他首领还有被分封到河南南阳 地区的,如申国和吕国(也称为甫国),而这些吕氏诸侯国也把山岳 崇拜带到了新的封地,比如,山东的泰山或许正因此得名。
投身上帝信仰
要实现翦商事业,除了世俗意义的“富国强兵”,周昌还需要解 决宗教理论上的难题。商王朝一直给上帝和诸神献祭,历代商王也都 在上帝身边主持人间事务,周族的翦商事业还能得到诸神的支持吗?
这种“迷信”性质的问题可能不会困扰后世之人,但商代的人却 大都笃信诸神的威力,更何况周昌还热衷研究通神和预测之术,就更 不可能忽视神界的存在。对此,他必须做出合理的解释。
在周原“文王大宅”窖穴的甲骨上,文王曾经记录商人祭祀先王 的仪式,但从传世的周人史诗来看,他并未把历代商王放在重要位置。 文王最推崇的是商人的至高神,也就是上帝——他最先把商人的上帝 概念引入了周族,认为是独一无二的上帝主宰着尘世间,而商人信奉 的先王、龙凤和风雨等诸神并没有进入文王的崇拜体系。
帝乙和帝辛(纣王)两代商王曾革新商族传统宗教,把先王甚至 自己抬升到“帝”的地位。对此,周昌持完全否定的态度。在他的观 念中,上帝高居天界,和尘世中人,哪怕是商朝先王或周族先公都不 能有丝毫混淆。5
从这个维度说,周昌更像是推行了一场比较彻底的“一神教”改 革。6
不过,在碾子坡时代,周人已经接纳少量商人流亡者,也有过只 掩埋铜器而不杀牲的祭祀现场。或许,在郑州商城晚期,商人中的部 分“不杀生”宗教改革者就已经进入周族,并把改良过的上帝理念一 并带了过来。但上古往事过于茫味,在传世文献里,最具决定意义的 还是文王周昌。
前述史诗《诗经o大雅o荡》一开头先是颂扬上帝的威严和崇高, 说他是人间主宰,随后,便是已在上帝护佑之下的文王对商朝的控诉 和诅咒。
周人的这种史诗,不只这一首。《诗经o大雅o皇矣》也记载了 周昌改造过的上帝:
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维此二国,其 政不获。维彼四国,爰究爰度。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顾, 此维与宅。
在这里,上帝是一位居住在天界且富有人格特征的神灵,当周人还居 住在豳地一碾子坡时,他就已经从天上俯瞰大地,观察各国的民风政 情:有些国度(商朝)秩序混乱,这让他感到厌恶;但他把头转向西方, 看到古公亶父领导的恭谨的周族人,便决定对其施加保佑,让周人获 得一块福地(周原)o
上帝还曾经专门照顾过姜嫄、后稷、亶父、季历,7但和他关系最深、 交往最直接的,只有文王周昌。在《皇矣》里,上帝曾经多次当面教 诲周昌(“帝谓文王”):“不要背叛我的援助,不要羡慕我施与别人的 恩惠,(只要你一心虔诚)就能先上岸……
帝谓文王: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
“我对世间万象看得一清二楚,都会给与相应的结果,只是我不 会大声宣扬出来而已;就像当年,我不会助长夏朝的混乱,让商朝取 代了它。你不要用心揣摩我的想法,就是顺应了我的准则
帝谓文王: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 顺帝之则。
简言之,《皇矣》描述的上帝,崇高而孤独,只有文王能够与他沟通, 获得他的指示。
经过文王的这次“宗教革新”,周人这才用“上帝”这个外来的 新神改造了自己的历史:从姜嫄的怀孕,直到最近的两代首领亶父和 季历。而这些传说被正式写成文字,应当是在西周建立之后了。
对于当时粗陋无文的周族人,也只有神灵才能让他们敬畏和服从, 进而投身到翦商这桩危险性极高、成功率极低的事业。来自强大商王 朝的新神灵,显然更容易让西土之人产生敬畏感。重要的是,周昌还 垄断了对上帝的解释权,只有他能见到上帝,面聆上帝的神谕。这上 帝代言人的角色也让周昌有了神性,而唯有如此,在这趟翦商的冒险 旅途中,周族人才能有足够的信心。
周昌重新阐释上帝还有一个好处:这是商族的古老信仰,也利于 在商人内部找到共鸣,获取商人贵族的好感。帝乙和纣王两代商王以 “帝”自居,唯我独尊,侵害了很多商人贵族和宗室的利益,加上纣 王又经常杀戮贵族献祭,使得商朝高层人人自危。
周昌对上帝的很多认知,很可能就来自他在殷都期间与商人上 层圈子的交往,特别是箕子。这些人的观念和纣王有很大的不同。 据《史记》记载,周灭商后,箕子曾向武王周发谈论过上帝的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