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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遥百般考虑,全然没料到如此境遇。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县令无法无天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然而终究是天高皇帝远,禁庭中的圣人焉能一一详查!
何况宁国坤宇殿,此时仙鹤铜炉烟雾缭绕,寝宫帷幔重重叠叠。
韩姯奉急诏而来,在这王权之道上,每走一步心就杂乱。
她委实不明白,圣人为何这种时候见自己,难道意图栽赃陷害不成……
种种猜测,皆令人绝望。
“是蛮奴来了吗?”帷帐深处突然响起阵阵咳嗽。
闻声,韩姯毕恭毕敬地俯身请安:“臣恭请圣上万安,愿吾皇早日康健。”
“无需多礼,起来陪孤说说话!”
“是。”
韩姯话音未落,圣上的贴身女官姑茨便引其入内。
此番回京虽有多日,但她们母女相见还是第一次。原以为圣上雌风不倒,没成想格外憔悴惨淡,再无昔日美艳绝伦之容。
饶是韩姯对其心有芥蒂,亦免不了为之伤怀。
“一别多年,圣上——”韩姯难掩哽咽,数度难以言语。
“蛮奴这是怎么了,记忆中你素来不喜落泪。”
冷酷熟悉的嗓音,没由来地召回千丝万缕的愤懑。
韩姯竭力隐忍,头也不抬到:“臣失礼了,还望圣上见谅。”
“你何错之有呢?”一道沉目倏然飘至。
“这……罪臣不知。”
“好一个不知!”
圣上忽地勃然大怒,火气不觉牵连肺腑,以至于满掌鲜血。
“臣该死——”
“二殿下慎言!”
姑茨本能为之斡旋,不料圣人挥手命其退下。
“蛮奴,时至今日你对孤还是深恨不已吗?”
母女相对,四目交织。
韩姯起初摇了摇头,然后在对方审视逼迫的眼眸里溃败,她垂下头低声道:“臣辩无可辩,生死任由您做主。”
“既然生死由我做主,早知今日,孤又何必费尽心思生你!”
一代女皇鬓发苍白,精致眉眼亦随时光黯淡。
韩姯哑然地含泪凝望,百般犹豫终是将心魔溢出。
“可我自幼长于冷宫,明明也是您的孩子,但从来都矮秦宜半头。她是耀眼的长公主,而我只是贱奴之女。”
一语未必,圣上挣扎着从榻上撑起,接着眼眶通红地扬臂。
“你这逆女!”
响亮的掌掴声,倏然打破寝殿的沉寂。
“臣哪里讲错了?”韩姯不愿再自欺欺人了。
“你大错特错,你……你就不想想,你们到底是谁的孩子?那些愚蠢男人吗,不,你们是我韩惜宛一人的孩子。他们不过是榻上的玩物,更是我四海拥握的工具,你怎能妄自菲薄!”
“不,不是这样的。”
圣上之所以这样讲,肯定是为了让她死心塌地效忠秦宜。
“蛮奴,你可知国姓为苏,你姓韩。”
韩姯委地不语,咬唇默默流泪。
“我母后为京都望族韩氏女,她一生不愿婚嫁,却被皇权世道所害。入宫以后,她开始明白权力为何物,因此苦心钻研了一辈子,最终先皇的子嗣只剩下孤,可代价是我再也没有母亲了。”
韩惜宛转身拭泪,回眸又是铁血女皇的坚韧不屈。
“孩儿不解!”
迎着韩姯痛苦的注目,韩惜宛微微叹气,难得蹙眉:“孤家寡人不是那么好当的,你比我幸运,不用与世家交易便可大权在握。秦宜不比你幸运,你只看到她的跋扈娇宠,却没意识到她早被放逐。”
“圣上?”
韩姯霎时遽然,整个人像被一下子抽空。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孤很可怕,但蛮奴你要知道,我不只是你们的母亲,孤更是宁国之主。时辰不早了,孤要好好睡一觉了,这些年太累了——”
“圣上!”韩姯依然喊不出那个字。
“傻孩子,你的路尽管比我当年好走,可内政党争不比其他,非一日能解。孤对于你没有任何要求,于秦宜也是如此。”